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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刚过去的 2021 年 1 月对于处在SNS隔离中阿尔伯塔省来说是难以平静的，头号人物大新闻要数新当选的美国总统佩林在上任第一天就拿掉了被看作全镇期望的截叶天然气管改建工程项目( Keystone XL Pipeline )，以不屑的形式狠狠嘲弄了他的北方邻居，气得 AB 省长宣称要对大哥发动制裁。虽然在 AB 生活了 10 多年，但我对澳大利亚天然气金融行业的了解十分有限，为的是弄清楚到底出现了啥，我花了几天时间做了些基本课外，现在重新整理，期望能帮助我们Mauvezin个思路，增加些筵席茶余饭后。
1. 高岭土
澳大利亚是个自然资源天分超群的国家，铁矿石储量全球第三，出口量第四，这点上可以像沙特阿拉伯那样躺在铁矿石上赚钱，只可惜 97% 的铁矿石是以高岭土形态存在，就是下面这个相貌，不晓得的还以为是樟叶葵叶。
高岭土是一类粘土、水、天然气和石灰的混合物。采矿形式有两种方，一类是采矿法，室外开凿，简单蛮横，适用于于表层高岭土，然而环境破坏较大；另一类是原地法，将蒸汽注入地下，等高岭土充分加热并溶化之后再抽走，适用于于采矿深层高岭土。澳大利亚铁矿石资源最丰富的要数阿尔伯塔省，占产出的 80%，而高岭土出口量又占了 83% 以上。天然气金融行业贡献了 AB 省将近 28% 的 GDP，直接或间接雇用了 24 万人，是名符其实的主导产业。
2. 运输成本与产品价格
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是，高岭土几乎是采矿运输成本最高的铁矿石，运输成本跟中东这种字面富得流油的国家无法相比。
关于高岭土的运输成本有好多种说法，维持生产，改建，和新建的运输成本不一，采石场规模相同，采矿难度相同，运输运输成本也不那样。我查了澳大利亚能源研究所（CERI）2019 年的数据大概是WTI 45-53 英镑/桶，而在北部展枝开滦煤矿的运输成本可能高达 80 英镑。我们记住 WTI 55 英镑/桶就好。
那这个 WTI 又是啥呢？在中国我们常听的国际国际油价是Brent (Brent) 铁矿石产品价格，这其实代表者原产于欧洲北海的铝制无烟煤铁矿石的期货产品价格，是消费市场国际油价的典范。而北美地区广泛使用的是联邦德国州铝制铁矿石 (WTI) 产品价格，跟Brent的不太那样。而高岭土的期货合约出现在 AB 省的 Hardisty, 西澳大利亚精选 (WCS) 代表者的是重国际油产品价格，即使矿物油差，运输距离长，消费市场饱和状态等其原因常年处于折扣出售的状态。为的是更好跟整个北美地区铁矿石消费市场联结，人们会把高岭土产品价格通过 WCS 折换成 WTI，所以晓得了高岭土的生产运输成本，再看一眼 WTI 国际油价就晓得金融行业能否利润了。今年以来 WTI 产品价格已经从 47 英镑/桶上扬到 56 英镑/桶，看来经济的复苏终于能让高岭土金融行业喘口气了。不过这也能看出高岭土业想利润实在不易，经济一不振立马就要赔本经营，而且即使技术其原因不能即使国际油价低就随时停止采矿，否则当工程项目再启动时能赔的更多。右图是今日国际油价，可以看到 WTI 比 WCS 贵 12 英镑。
3. 消费市场
澳大利亚虽然出产铁矿石，可炼油厂很少，总共 17 座，而加西作为能源中心只有 9 座。加西第 9 座炼油厂于 2018 年投入运营，距澳大利亚上一次建成新炼油厂已过去 32 年。我们都晓得，纯卖自然资源其实没多少钱，你得经过加工处理成更精细的工业品才能获得更高的利润。炼油厂能把黑乎乎的铁矿石精炼成许多各有用途的天然气产物，例如汽油、柴油等燃料和化工产品。而澳大利亚自身消费市场太小，炼化能力又严重不足，只好把铁矿石用来出口。
那卖给谁呢？首选当然是南边的邻居。美国是世界第一大铁矿石消费国，炼化能力全球第一，虽然近几年页岩油生产增长迅速，但仍需从全世界大量进口铁矿石。澳大利亚过剩的铁矿石正好可以用来满足吞油巨兽的胃口，占美国铁矿石进口比例的 50% 以上。
4. 输泵道
那怎么把铁矿石运过去呢？主要有两种形式，输泵道和铁路。铁路运输是最昂贵且最低效的运输形式，通常作为泵的补充，好处是能运到任何炼油厂。泵是陆地运输最便宜最高效的，但前期需要巨量投资，且受到非常严格的监管。
那么泵要在哪里铺呢？自然是哪里又近炼油厂又多就铺到哪里。美国中西部当然是首选。这里贴着美加边境，炼油厂众多，99% 的铁矿石供给来自澳大利亚。
这里普及一个小知识，虽然澳大利亚是铁矿石净出口国，但加东的铁矿石绝大多数并不是从加西运过去的，而是从美国和大洋彼岸的沙特阿拉伯，俄罗斯，英国和挪威进口的。这是即使从 AB 省到魁北克省的距离超过 3000 公里，建泵的运输成本太高，不如直接进口便宜。再加上环保组织和原住民的阻碍，曾经规划过的能源东线泵（Energy East）胎死腹中。少部分 AB 省铁矿石经过美国中西部绕道进入安大略省南部，也算是曲线救国了。
我们可能还听过这么个说法：高岭土生产出来是汽油，矿物油没法和铝制铁矿石比，所以卖不上价钱。这话只能说对了一半。基础经济学告诉我们，供需关系决定产品价格。如果一个地方供给过剩，那当然产品价格上不去，反之则能有不错的售价，放在国际油价上也是那样。美国中西部的炼油厂已经被澳大利亚铁矿石喂饱了，几乎没有任何增长空间。而处于美国墨西哥湾的炼油厂不仅炼化产能要高几倍，而且适合处理汽油。最重要的是，即使墨西哥出口量下降，委内瑞拉被美国禁运，墨西哥湾炼油厂空出很大一部分产能，如果澳大利亚汽油能输送到墨西哥湾，一方面抢占了消费市场，一方面又即使缺乏竞争对手从而卖到更好的产品价格，这简直是最好的结果了。
2008 年泵公司提出截叶石改建计划 (Keystone XL)，将现有的泵运力大幅提升的同时将泵直接修到墨西哥湾炼油厂的门口。右图就是 Keystone XL 的路线，实线代表者已完成的前 3 个阶段，虚线代表者提议改建的部分，圆圈里的数字代表者该区域炼油厂的铁矿石处理能力（单位：1000 桶/天）
2015年，在长达7年的环保论证，原住民抗议和政府部门间的扯皮之后，时任总统奥巴马否决了跨越国境的 Keystone XL。然而，川普在当选之后于2017年初又通过了 Keystone XL 工程项目，并要求美国国内部分的泵必须采用美国钢铁建造。总统的点头并没有让工程项目立即进入施工阶段，泵公司为满足各方面的要求又继续繁琐漫长的审核沟通谈判。2020 年 4 月初，在 AB 省政府同意提供 15 亿加元投资并保证后续 60 亿贷款之后工程项目终于破土动工了。5 月，佩林在竞选时宣布当选后会废除 Keystone XL，但没有提出具体时间表。让谁都没预料到的是，佩林当选第一天就签署了行政命令，取消了该工程项目，并且没有提出任何赔偿计划。
这让 AB 省省长康尼相当尴尬，自己成了冤大头，被网民群嘲，为什么会没想到佩林当选的后果，上亿的钱打了水漂。澳大利亚中央政府的无动于衷更让康尼气到发疯，特鲁多只是在电话里对佩林表示了失望，加驻美大使则说是时候向前看了 Its time to let Keystone XL go，康尼愤怒宣称要对美国实行制裁。两周过去了，我没见到佩林政府作出任何表示，几十亿的工程项目好像就要这么云淡风轻的被扫进垃圾堆了。出尔反尔且无所顾忌，当众嘲弄自己的邻居和盟友，这很美国。
5. 影响
业界普遍估计 Keystone XL 工程项目被砍会产生巨大的负面影响。2018 年曾出现即使高岭土出口量上升，运力却不足，库存被几乎占满，导致 WCS 产品价格暴跌的事件，业界很担心悲剧会重演。随着澳大利亚铁矿石出口量因国际油价上涨而增长，情况将进一步恶化。泵加上铁路运量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铁矿石出口量，且铁运运输成本更高，将进一步挤压剩余库存。随着存储量的增长接近最大容量，它将对 WCS 定价造成压力，导致其与 WTI 的产品价格差异继续扩大，从而影响高岭土生产商的利润能力。在此之前，即使环保人士和原住民的抗议，日趋严格的审查条款，反复无常的政策，雪上加霜的碳税，再加上国际国际油价暴跌，迫使各大国际天然气公司纷纷退出澳大利亚高岭土消费市场（现在几乎只剩澳大利亚公司了），高岭土领域的资本投资从 2014 年的 340 亿加元暴跌到 2019 年的 102 亿加元。Keystone XL 的突然死亡无疑让这个本就前途堪忧的金融行业面临更加惨淡的未来，是对投资者信心的致命一击。再加上新冠疫情影响，AB 省名义 GDP 萎缩超过 10%，失业率飙升至 11.4%，财政赤字达 242 亿加元，比疫情开始前的数据高 230%。据传开征省税已无可避免。
6. 向西，向西
澳大利亚铁矿石卖不上价钱还有个很重要的其原因：长期以来澳大利亚的铁矿石几乎只有一个买家----美国，占出口量的 98%。这样情况下怎么可能有议价权呢？当然是人家出多少只好接着。天然气金融行业的精英们早看出来了这一点，若是能把 AB 省的铁矿石运到西海岸，就可以装船运到亚洲新兴消费市场，海运又是极其便宜的运输形式，且从温哥华到上海只需要 15 天左右，这样必能抬升国际油价。早在 2014 年联邦政府就批准了北方门户泵工程项目（NorthernGateway），从 AB 省北部直接向西建一条泵到 BC 省北部的港口。然而 2015 年特鲁多总理上台，他直接下令禁止油轮停靠 BC 北部海岸，事实上宣告了这个工程项目的死亡。
好在还有跨山泵工程项目（Transmountain Pipeline）。这条 1953 年建成的泵让 AB 省有一个小窗口可以把铁矿石卖到除美国之外的国家。然而随着产能的扩充，老泵已经完全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运输需求，于是在 2013 年泵公司提议改建，将运力扩大 3 倍。不出意料，该计划又遭到原住民和环保人士的激烈反对，各种行政和司法部门下场扯皮，强调环境至上的BC省和视泵为命脉的 AB 省爆发了激烈争执，AB 省长甚至限制进口 BC 产的酒作为报复。眼看跨山泵又要完蛋，联邦政府终于出手将泵买下，以国家利益为名推进工程项目进展，目前还在施工。这可能是 AB 省天然气金融行业唯一的盼头了。
如果全部规划的大型泵都建成，应该长右图这样，是不是有点能源帝国的意思?
7. 变天了
早听说清洁能源汽车会大幅减少天然气产品的消耗，但在做这次研究之前不晓得究竟能有多大的影响。正所谓不查不晓得，一查吓一跳。以美国为例，交通运输占全部天然气消耗量的 68%！哪怕只算汽油消耗比率也有 45%！现在电动车的销量节节攀升，电动车企的市值屡创新高，各个国家纷纷制定出限制汽油车销售和淘汰的时间表，再加上各种新能源技术不断突破，对汽油的需求真是眼见得江河日下。倒不是说这个金融行业会立马完蛋，新能源汽车完全取代汽油车估计还得 30 年以上，不过 100 英镑/桶的好日子，躺着赚钱的美日子估计再难重现了。而有着高额运输成本的高岭土业大概率是第一个衰亡的天然气品类吧。
新能源汽车对中国有巨大的意义。欧美传统车企在变速箱的领先优势几乎无法撼动，新能源汽车给了中国车企和欧美车企同时起跑的机会，这样的机会百年难遇，相信只要中国车企们坚持研发，不断迭代，凭借巨大的消费市场和互联网，定能实现弯道超车。
8. 最后……
AB 省长康尼在接受采访时说：就像川普承诺撕毁北美地区自由贸易协定（NAFTA）和对澳大利亚钢铁出口征收关税那样，我们没有说 ‘ 那是他的竞选承诺，我们接受，让我们继续前进。’ 我们的联邦政府在 AB 省的支持下进行了反击，重新商议 NAFTA 并征收反补贴关税，以回应他们对钢铁的行动。
这让我想起我自己参与的一个工程项目。这个价值 6 亿加元的北阿尔伯塔中心实验室工程项目，是我从业以来做过的最大最复杂最激动人心的工程项目。我和公司同事们前后花费两年时间在设计上，学习柴油发电机和天然气发电机的新知识，研究可行性，计算用电量，参加无数会议和讨论，跟供应商敲定产品细节，跟施工方探讨埋管方案，亲自参与画图纸出报告，真真耗费许多心血。然而，就在工程项目已经开始挖地基并进行打桩的时候，被新上任的省长康尼取消掉了，相当讽刺的是，拿掉这个中心实验室正是他竞选承诺的一部分。
呵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