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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丨本刊记者 杨群接连遭遇多国审查之后，字节跳动旗下抖音短视频应用海外版 TikTok正被美国逼到卖身的地步。最新消息称，美国总统特朗普即将签署行政命令，以威胁国家安全为由迫使字节跳动出售TikTok，而微软正在洽谈收购这款App在北美的业务。而美国《国会山报》的最新消息称，特朗普可能不会支持美国公司收购，而是直接封杀。俄罗斯卫星通讯社补充说，最早于美国时间周六（8月1日）禁止TikTok在美国的运营。对此，字节跳动方面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公司不对谣言或猜测发表评论。我们对TikTok的长期成功充满信心。而微软方面拒绝就洽谈收购一事做出回应。早在6月29日，印度同样以国家安全为由，禁止59个App在印度市场使用。这些App均由中国互联网公司所开发，其中以字节跳动损失最大，预计高达60亿美元，或将超过其他公司被禁应用损失总和。之所以损失如此巨大，跟字节跳动旗下TikTok在印度市场的成功分不开。据市场调研机构Senor Tower的数据，截至目前，TikTok全球累计下载量超过20亿次，其中印度下载量6.11亿次，占据全球总下载量的30.3%。就在印度市场下架之前一个月，TikTok一直都是印度各大App市场下载量榜首。时隔半个月不到，美东时间7月22日，美国参议院通过一项禁止在联邦政府设备上使用TikTok的议案。就在两天前，美国众议院通过一项内容相同的修正案，这意味着美国正以法律形式限制TikTok的使用。从去年开始TikTok被传将建立海外总部，如今再传将分拆出美国公司。其实，从布局海外市场开始，字节跳动就注意到身份归属问题可能带来的危机。只是来自两个最大海外市场的一系列重挫到来得如此突然，让字节跳动有些措手不及。从当前情况看，印度市场已不可挽回，美国市场还在等待消息落地。清华大学经管学院助理教授段志蓉对《中国新闻周刊》说，按照美国现有法律，没有办法直接禁止普通民众使用TikTok，只能以国家安全名义进行审查。美国作为新媒体的重要市场，具有不可取代的战略高地，字节跳动估计不会轻易做一笔简单的买卖。
为何遭到多国审查？一直以来，字节跳动是公认出海最成功的中国互联网企业。早在2015年，成立不过3年时间的字节跳动就开始了国际化布局，创始人张一鸣更是在2016年，就将国际化提升至未来核心战略之一。此后几年，字节跳动通过收购和自建在海外扩张，陆续收购了北美短视频社区Flipagram、移动新闻聚合应用News Republic、音乐短视频平台http://Musical.ly等，此外还推出今日头条海外版TopBuzz、火山小视频海外版Vigo Viedo、抖音海外版TikTok等。根据最新数据，字节跳动旗下全球月活跃用户超过15亿，覆盖150个国家和75个语种。尤其值得一提的是TikTok是一个广受欢迎的短视频平台，被称为海外版抖音。截至目前，TikTok在海外拥有8亿月活用户，位列全球使用人数最多的7大应用之一，甚至比著名的社交平台Twitter还多。谈到抖音，丰富的视频内容配上魔性的音乐，让它在中国成为国民级应用。而作为抖音海外版的TikTok，主要产品功能跟抖音几乎一样，同样在海外市场十分火爆。在美国、日本、印度等国家，特别受到年轻人的喜欢，具有不一般的号召力。这种号召力不仅体验在年轻人的自娱自乐上，还被迫参与到政治活动和社会文化中。段志蓉认为，除了对数据安全和个人隐私的担忧之外，这才是引起各国政府关注的重要原因。以推特治国闻名的美国总统特朗普，深知社交媒体对于民众的影响。时值美国总统选举关键时期，他和国务卿蓬佩奥对TikTok的强硬更像是政治秀。一位字节跳动内部人士谈到此事时说，特朗普和他的游说团队为了争取选民支持，对TikTok的很多举措并不光明磊落。TikTok里的视频大部分都是洗衣服、做饭、晒娃、晒宠物，怎么会涉及到国家安全？中国社科院国际战略研究室主任薛力对《中国新闻周刊》表示，美国政府深知互联网应用产品理论上可以用来收集个人信息，运用大数据算法引导个人偏好。为了防止授人以柄，美国政府禁止军人和政府官员使用TikTok，而印度政府做不到这么精细的执法，趁着中印关系紧张、民族情绪高涨之时，所幸一禁了之。在薛力看来，美国政府向来是在有技术优势前提下提倡自由经济，而在没有技术优势下就会强调国家安全。其最常提及的理由是社交媒体的信息安全和内容审查。段志蓉表示，无论是信息安全，还是内容审查，背后核心是对数据的处理。互联网产业发展到今天，整个产业的竞争优势和发展趋势都是基于数据。她进一步说，对于数据隐私问题处理，欧盟是最完善也是最严格的地区。中国互联网企业在欧盟暂时较少遇到问题，一方面是欧盟的规则比较明晰，可以更好地做到合规性；另一方面其实是在整个欧洲市场份额很小，没有引起太大重视。不过，随着印度、美国的抵制，韩国、澳大利亚、日本等国也纷纷加入指责TikTok的队伍。从去年10月开始，韩国广播通信委员会对TikTok处理个人数据不当进行了调查，而澳大利亚更是紧跟美国之后，推动参议院对TikTok进行调查。最新消息，日本自民党议员也向政府发出类似建议。一下子，TikTok在全球范围仿佛陷入四面楚歌的境地。国际化战略如何走？实际上，字节跳动高层可能早就意识到国际化会遇到的困难。2018年，张一鸣首次对外透露字节跳动国际化布局细节时谈到，技术出海，同时要针对不同市场采取，符合当地需求的本地化运营策略。所谓本地化运营策略，就是要在人员、数据，甚至高管，都要做到本地化。为此，字节跳动在很多城市的运营团队都尽量招聘本地人。伴随着全球化的扩张，字节跳动到处招兵买马，甚至不惜高价请来空降外籍高管。一位正在谷歌工作的华人工程师对《中国新闻周刊》透露，她也被TikTok多次挖过，最后觉得风险太大没有去。不过，很少有人不被TikTok丰厚的薪酬打动，尤其在组织架构相对稳定的谷歌、Facebook等大公司中职级相对较低的华人。今年5月，字节跳动挖来迪士尼前高管Kevin Mayer担任TikTok的CEO。此前，前Hulu品牌营销和文化副总裁Nick Tran加入TikTok，担任北美市场营销主管；在Facebook任职约10年、负责全球商业合作事务的Blake Chandlee加入字节跳动，担任全球商业解决方案副总裁等。薛力认为，字节跳动的本地化运营策略有效果，但还是不能彻底打消美国政府的疑虑。不过，他表示，这次危机与华为有根本不同。华为涉及到网络信息安全的基础架构，美国人是绝对无法接受的，但TikTok只涉及到互联网应用层面，相对还有游说的空间。今年2月，字节跳动针对TikTok被调查事情，组建起一只精干的游说团队。成员大多来自美国国会和州议会的资深议员和媒体主管，他们的工作就是向美国政府和国会议员不断强调，TikTok服务器设在美国，没有对个人隐私进行侵犯，此外高管大多来自美国本土，与中国政府没有任何关系。然而，这些努力依旧没有阻挡危机的到来。美国总统特朗普和国务卿蓬佩奥多次喊话要禁止TikTok，最终美国参众两院都通过了限制法案。如果下一步参议院全院投票通过，特朗普签字生效的话，TikTok在美国将可能面临不得不卖掉的危机。尽管可能面临着美国政府的封杀，字节跳动仍在做最后的努力。在公司架构上，字节跳动在探讨一个独立母公司之外的海外框架，通过海外总部形式摆脱中国身份的限制。此时，原本用于全球化布局的双总部战略，似乎成了字节跳动应对危机的无奈之举。去年底，有消息传出字节跳动正在挑选全球总部，伦敦、都柏林和新加坡三个城市候选。如今，伦敦因为英国朝令夕改拒绝华为后，字节跳动考虑到风险因素，放弃非中国业务设在英国的计划。目前来看，监管政策相对宽松的都柏林可能会成为字节跳动海外总部的首选。在段志蓉看来，双总部战略能否解决TikTok的身份问题，这还是一个问号。她进一步表示，双总部模式在跨国企业中并不常见，历史上因为特殊原因采用过双总部的跨国公司，例如联合利华、壳牌曾经因跨国合并产生的双总部模式，最后都纷纷取消。此外，双总部的管理成本和两地运营成本很高，对于企业是个很大的负担。字节跳动的投资人泛大西洋投资和红杉资本组成的财团，正在与美国财政部和监管机构洽谈收购相关事宜，想要收购字节跳动旗下TikTok的北美的业务，并且与张一鸣进行了初步接触。不过，上述字节跳动内部人士称，老板不愿意出售，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作为一家中国公司，在进行全球化扩张时，无论在股权关系上变得多么非中国，依旧难以不被打击。对于字节跳动来说，只能一边游说美国政府一边剥离组织框架，然后等到审判的最后来临。但无论面临什么结果，对于国际化战略，段志蓉认为，字节跳动不仅不会收缩全球化，反而会加快全球化，将海外业务进一步独立出去，这可能是未来更好的选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