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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种一生，「八千数十万，不必廖蔚」；准入门槛较低，「Q1518A文凭Q1518A履历表，能对着智能手机说话方可」——Vaubecourt爆款主持人，在暴发的蓝海上，只需要做那只想飞的猪。
这似乎是个人人都想当爆款的黄金时代。解放日报英文版一则专文《当「正能量」爆款不丢脸》报道称:「关于‘95后’最眷恋的新经济业余的调查中，54%的票选上了主持人、爆款。」——换句话说，每两个我国「95后」里面，就有一位想当爆款。
优劣有意藏否，爆款已经是SNS新闻媒体甚至全社会范围的新焦点，消费流行时尚里的晴雨表。
但是，这些宣传品没有告诉人们的是，将「网络流量」视作上升惟一有效途径的青年人，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这些红极一时的爆款，后来如何了？
——以上就是2019年圣丹尼尔影展得奖记录片《Jawline（鼻子）》想深入探讨的核心问题。
《Jawline（鼻子）》
在记录片成名作中，编剧安娜·马利卢普（Liza Mandelup）想发掘的，是「SNS新闻媒体名星」那个黄金时代风潮另一面的真实世界故事情节。通过迷离隐晦的紫色取舍梦魇般镜头，她发现了一个崭新的、绚丽又而今而逝的梦。
那个梦在美国，也在我国。
「不要被其他人的意见所影响」
虽然是以爆款为表现手法，但《Jawline》并没关注比如Adele家族企业或者Jeffree Star这样的顶流爆款。电影主人公奥斯丁·泰克斯（Austyn Tester）是个自小繁殖在乔治亚州小城的孤女。摄影机射向他时，他才16岁。
线下，奥斯丁和母亲、兄弟、妹妹一家人挤在一所小房子里；线上，他是万人迷，少女们的「正能量之源」。
YouTube、Instagram、TikTok……在美国，像奥斯丁这样的网络名星，在各种SNS平台上数不胜数。他们或许是因为长得帅气，或许是因为某项才华，似乎轻而易举地就俘获了大批忠实的粉丝。
奥斯丁有着与生俱来的优势：高颜值。利落的外表加上阳光的个性，在网络的助推下，为他赢得了一群忠实的十几岁女孩粉丝。这些少女每天都守在电脑前、智能手机前看他直播，在他的ins照片下刷文章，为他的视频点赞。
奥斯丁似乎是一个天生的乐天派，「快乐永动机」是他的代名词，他总是能在直播中释放自己所有的积极能量。「你有一个梦想，你就要去追逐它。不要被其他人的意见所影响。」他常常用这句话回应、激励粉丝。「我只想告诉你们，当你们觉得自己一文不值的时候，或者你们感觉没人关心或者自己不够好时，我要告诉你，你已经足够好了。我们是独一无二的，我们是与众不同的。」
那个口头禅是「勇敢追寻梦想」的男孩也有着自己的梦想——离开家乡乔治亚州，定居星光之城洛杉矶，过自由的生活。
「出名不是我的梦想，而是我的目标。我不会在我住的这座小城过一辈子的，我要去探索外面的世界，我要看看它到底有多广阔。」
家乡的一切让那个高中学业尚未完成的孩子觉得逼仄，「那个镇上的人还没有觉醒，他们没有意识到，他们的（一生）太教条了，就是去上学，取得好成绩，如果你得了A，你就很聪明，如果你得了F，你就很笨。然后你找到一个工作，成家，变老，死去。他们不介意这样过一辈子。而我想过每一天都不一样的生活。」
而实现梦想的方式，奥斯丁选择做爆款，通过网络直播那个平台获得人气与名声。
和所有梦想一样，奥斯丁的美梦也无法一蹴而就。虽然每个月收到的直播分红不到只有50美元，但并不影响他设定八千1000美元的小目标和更宏伟的一生规划：「名声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当你出名以后，就会有很多人尊重你。所以我出名以后，我可以变得非常积极，可以影响他们，然后他们变得积极，他们再去影响其他人。我的梦想不是出名然后就完事了，我的目标是出名、赚钱，然后我会开始帮助那个世界。」
页面的粉丝数飞速增长，看上去，梦想一步步地实现中。
一家MCN机构留意到了奥斯丁。「我第一次看奥斯丁直播的时候，只有四个人观看，但是他表现出来的能量，像是有四百个人在观看。我相信通过我们的正确指导，能够让奥斯丁更快实现他的梦想。」
奥斯丁得到了签约机会，一个在他看来事业即将起飞的机会。他激动地和粉丝分享自己的喜悦：「现在是十点零六分，现在的我是一个无名之辈，但我希望不久之后我会成名。我想要告诉大家的是，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就去得到它。」
青春残酷物语
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记得或者知道郝中友那个名字。一年多之前，他也曾是热搜上的焦点。
和奥斯丁类似，出身四川小乡村、家境一般郝中友，想通过成为爆款而让自己向上升一升。
2019年2月9日，己亥猪年大年初五，身在异乡打工的郝中友穿着自制「乞丐」服，来到准备给「老铁们」拍一个「那个点」的视频。「很多老铁说我拍段子，不那个（刺激）。今天我就给大家（来点刺激的），提醒朋友们，现在只有四度，我就在这里给大家老铁们拍个跳水的段子。」
郝中友房间窗外，是气势磅礴的三江河桥与绍兴国际会展中心。但城市的这份繁华，跟他关系不大，他只是个住在六百块一月群租房里的配菜员，上有老下有小，三十而立却还一事无成。
视频账号上的386位关注者，或许是庸常到不能再庸常的生活里，郝中友仅有的一点美好与野心。他尝试上传一些自己拍摄的奇葩短视频，希望386能从三位数变成四位数、五位数……希望自己能「火」，因为：「火了就不必上班了」。
若不是网络直播的兴起，李佳琦不过是个化妆品店柜员，而如今的他，早已年入千万，成为行业标杆。这样的成功路径，凭什么不能复制？
但在网络的「名利场」里，想脱颖而出，谈何容易。
《Jawline》记录了奥斯丁组织的一场线下粉丝聚会。这是一次「快闪」式的召集，奥斯丁对能有多少粉丝参加充满忐忑。所以当他在现场看到热情的十几个粉丝时——大多数是初中年纪的小女孩——陷入了狂喜。相互称赞、拥抱以及拍照之后，小团体聚会进入了一个奇怪的流程：逛商场。粉丝们走在后面，智能手机高举，不时传出拍照声；奥斯丁走在前面，如同动物园狮虎山中的雄狮。
电影拍摄记录了「美国爆款节」——VidCon。已经同MCN机构签约、有了经纪人策划包装的奥斯丁也是参演者之一。奥斯丁稚嫩又敬业地完成着自己份内的工作：上台表演才艺，与观者游戏互动，以及做人肉背景板供粉丝拍照——但无法摆脱一个「小透明」的角色。
2016年，公众号X博士曾经有篇刷屏的文章《残酷底层物语，一个视频软件的我国农村》，写给小城青年们的一段话格外扎心：「他们都是没有钱、没有文化、没有地位、甚至没有长相的人，他们自小到大基本不可能获得别人的关注和欣赏。假如他们想获得关注和认可，靠什么呢？他们惟一能出卖的就是身体，通过残酷的自虐来获取关注。」
虽然分处地球东西两端，郝中友与奥斯丁所选择的道路并无本质不同；他们想成为爆款赚大钱，和一个家境优渥的中产或者富豪家庭孩子想成为明星，实际上也并无多大差别，成功的几率都不高。
说到底，在任何激烈的竞争环境里，都会有一批兼具先天条件、业务能力、工作态度和那么一点点运气的人，有幸成为社会的宠儿。演艺明星和所谓的「爆款」，都是这一类人的代表。
但这些要素其实是每个行业对成功的共通要求。梦想固然无高下，每个人却终究都需要对自己的命运负责。蛋糕永远是有限的，分蛋糕的人越来越多，拿蛋糕的代价也越来越大，也并不是所有拿起勺子的人都能分到一口。
生意就是生意
「想成为SNS新闻媒体名星的人有很多，你不能只简单的生产内容，你需要一个团队，和为你的目标而努力的人。」翻看着奥斯丁发在SNS平台上的视频和照片，迈克尔·威克斯（MichaelWeist）对《Jawline》镜头评价说，「我不会签他（奥斯丁）。他粉丝黏度高，很少掉粉，这很好，但是他的粉丝参与度太低。比如这段视频，他在13000个粉丝中只得到了26个赞。没有人告诉他需要做什么，（他做的）这一切都错了。」
虽然也不过20出头，威克斯却已是爆款行业中的操盘大鳄级人物，经营着一家MCN机构。但在记录片拍摄时，威克斯并不处于事业巅峰期。
2018年，美国爆款Tana Mongeau因为没被评为Vidcon的年度焦点创作者而愤愤不平，所以决定举办自己的爆款节Tanacon——Vidcon入场则要150美元，Tanacon入场券免费，VIP门票只要65美元，而且与Vidcon2018同一天同一城市举办，摆明呛声打对台。Tana预计约有五千人到现场，结果第一天就来了两万多人，远超组织者接待能力。最终这原本规划两天的活动，第一天就因为现场一片混乱而被市政管理部门取消。
这场载入美国爆款史的糗事，威克斯的公司就是组织团队之一。
当然，能参与到这种层级的事件当中，也算侧面证明了威克斯的能力。在《Jawline》中，他对爆款那个行业的认知，显然比闷头前冲的奥斯丁要深刻尖锐地多：「这种SNS新闻媒体生意的本质是尽可能地赚到更多的钱，因为任何东西都有保质期和时间限制。」
所谓一夜成名的梦想，只不过是庞大的利益链中微不足道的一环。爆款的所有行为，最终目的都是获得一批具有粘性的客户，也就是粉丝，让他/她们产生价值认同和情感归属。
「我的目标就是找到这些我认为比其他人更好的人，招他们过来，重塑他们的形象，垄断他们……这些不符合这些要求的人就被剔除出那个行业，这样才能确保质量，我的口袋里就能有更多的钱。」威克斯如是解释自己的生意经，至于员工们的个人感受，「我是个商人，不负责人事管理。」
从籍籍无名到被经纪人发掘，到团队营销再到最终走红，爆款就在这种近乎流水线般模式下批量生产着。
那个想靠做爆款赚钱的青年人死了
怀着即将「大火」的美好憧憬，郝中友和「老铁」打完招呼，就向河水一跃而下。
平静无波的河水不深，只有40厘米，水底的石头刺穿了他的头盖骨。
几秒后，鲜血浮上水面。
奥斯丁也选择了回家，成名之路比想象中的困难太多，他的粉丝数停滞不前，甚至开始流失。敏感的他开始变得不自信，那个曾经在镜头面前拥有无限活力的男孩，直播次数越来越少。
失去了价值，经纪人也不再愿意联系他，而且利用合约条款，奥斯丁几个月辛苦应得的酬劳，全部被经纪人扣留。
回到学校继续学业，似乎才是最好的选择，虽然那个已经高三的孩子连母语课都无法及格。偶尔他会在智能手机上看着那个风光时候的自己，回想在大城市里所经历的美好的一切——但当拍摄结束三年后电影正式上映时，他仍然生活在小城中，SNS平台账号也再没更新。
对奥斯丁来说，他的爆款成名梦想也许就像烟花一般，极速上升、爆破，最后在茫茫黑夜中归于寂静。
因为不甘受控以及财务问题，威克斯运营出的爆款选择与他分道扬镳。但威克斯至少表面上并未表现出在意，他有太多的新目标可选：「在ins上找到一些好看的人，然后让他们得到百万粉丝，那太容易了。但到了三十岁他们会怎么样？当他们的外貌不再吸引人，这些小女孩也不再是13岁并且也不在乎你的时候，一切也就结束了。这是不可能长久的。人总是可以被替代的，这是生意的本质。」
以追求梦想的故事情节开头，《Jawline》用一个更冰冷的真相结尾：成为爆款的青年人们，搭进了自己的现在和成就其他可能的时间，终究也只是产业链中一个随时可以被替代的商品。梦想中，所有人都把自己当做是注定功成的一将，现实里，绝大多数不过是金字塔底那万骨。在豆瓣上，针对该片的一条短评冒犯得简单粗暴：国外爆款无特色难生存惨状。
未来会是如何？恐怕只有时间能够回答。
资料参考
《Jawline》
《百分之五十的95后想当爆款？新黄金时代的爆款应该被重新定义》
《In 2019, Jawlines Austyn Tester Is Still Trying To Find His Following》
《拍跳河视频不幸身亡 为爆款梦而死的底层青年》
撰稿 鲜 于
编辑 许 静
校对 张 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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