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实重要信息泛滥成灾、顽固文本横行霸道和SNS新闻媒体轻度采用对社会公众造成的消极影响等难题，早已开始facebook上分散裂解

图/IC

文｜刘伟

撰稿｜谢丽容

前段时间这几天，虽说是facebook（Facebook）发展史上最十分困难的一几天。从外部爆预料到控制系统无法访问再到美国司法部民事诉讼，facebook遭遇前所未有阻力。按新闻媒体的讲法，facebook早已遭遇伦理宣告破产(morally bankrupt)的脆弱。假如处置不太好，facebook很有可能遭遇着巨额罚金即使不得不分拆的态势。而当中最小的考验，是由两个叫路易斯·豪根 (Frances Haugen)的前雇主带出的。

路易斯·豪根--前 facebook 产品经理，曾在公司的民事诚信(civic integrity)部门工作近两年，直到去年该部门解散。

豪根女士今年初从facebook离职。离职前她复制了大量公司外部文件。从两个多月前开始，豪根女士开始向新闻媒体提供这些外部文件。通过这些文件，她试图证明facebook公司对于旗下SNS新闻媒体平台的管控存在巨大难题：SNS新闻媒体对于社会公众和其上的用户存在潜在危害，公司心知肚明但却一直进行忽视和隐瞒。在具体的业务运营中，facebook一直以盈利指标和增加用户活跃度作为唯一的核心目标，并不断压制公司外部试图降低SNS新闻媒体消极影响的努力。

有新闻媒体在获得文件后进行了仔细甄别，并在自己的新闻App上专门开设了临时的分类新闻facebook文件(Facebook Files)，逐步披露相关的文本。

除了提供文件给新闻媒体并接受新闻媒体专访，豪根女士同时将部分文件提交给了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 简称SEC)和国会，并最终推动国会近期邀请豪根女士进行了听证会。

三大难题

从豪根女士目前提供的资料来看，facebook主要遭遇着这样几个难题：

其一，通过展示争议性文本增加用户粘性。

2018年开始facebook的用户活跃度开始下降。为了应对这一变化，facebook在原有动态消息(News Feed)的推送算法上进行了升级，并希望促进朋友和家人间有意义的SNS互动(meaningful social interactions，简称MSI)。

但MSI在投入采用后不久，互联网新闻媒体BuzzFeed的首席执行官乔纳·佩雷蒂(Jonah Peretti)就告诉facebook公司，自己平台上的一些高度争议性的文本在facebook上引起病毒式传播。当中某篇涉及白人的文章在facebook上被转发了1.3万次，评论达到1.6万条。当中大部分在抨击BuzzFeed不应该发表这样涉及种族难题的文章。相比较而言，不论是新闻还是其他类型的文章，都无法达到如此高的转发和评论参与。

这就从两个侧面证实了facebook对于MSI的革新很大程度上导致争议文本更容易被算法所推送，展示到更多的受众面前，并引起下一轮的转发、评论和传播。最终的效果是平台上用户平均的阅读时间更长、转发和评论的参与度更高，从而形成更高的用户活跃度和采用黏性。

facebook外部负责引导用户合理采用的数据科学家们也发现了MSI带来的改变。他们向上层汇报并希望做出一些调整，以降低算法对于高争议性文本和包含愤怒情绪评论的展示偏好。当意见最终提交给扎克伯格后，他最终否决了运营分析团队对于改变MSI展示倾向性的建议。于是一切照旧。越来越多的争议性文本被高优先级展示，从而推动用户活跃度的增加，这些都是以facebookSNS平台上越来越多的偏激和不实文本泛滥成灾为代价。

其二，有意淡化Instagram对青少年的消极影响。

众所周知，facebook在成年人的SNS新闻媒体采用中有着接近垄断性的地位。而在18岁以下的青少年中，facebook的渗透率远远不如TikTok和Snapchat这样的后起之秀。唯一例外的是facebook在2012年收购的Instagram。这个图片SNS平台得到了相当多青少年的青睐，也是facebook挖掘青少年用户最重要的工具。

为了更好地开拓青少年用户市场，facebook一直在进行Instagram影响青少年用户的研究。2020年的研究发现，Instagram 非常适合引起年轻人的共鸣并赢得年轻人的青睐。但随之而来的是，SNS新闻媒体上的频繁交互同样有可能给青少年心理带来消极影响。

2020年3月facebook外部的分析报告显示，强调分享自己的最佳时刻和完美形象，让采用Instagram的青少年陷入对自身形象的怀疑、焦虑乃至抑郁。看着SNS圈朋友光鲜亮丽的形象，再浏览算法推送的照片和视频，很容易让青少年造成自惭形秽和挫败的感受。此时SNS新闻媒体引导青少年用户的轻度采用，只会不断放大这一情绪，最终给用户创造一场完美的风暴。

文件显示，这项研究结果已提交给 facebook 高管，并在 2020 年面向扎克伯格的汇报中被引用。

尽管众多facebook高层包括扎克伯格都了解Instagram对于青少年的消极影响及相关的研究结果。但在2021年3月出席国会听证会时，扎克伯格在被问及青少年采用SNS新闻媒体的心理健康难题时表示：我们所看到的研究表明，采用SNS应用与他人联系可以带来积极的心理健康益处。

其三，对知名用户/大V的特殊对待。

facebook一直强调，自己提供了两个面向现有30亿用户的平等交流平台。facebook旗下各SNS新闻媒体的管理标准适用于所有用户。但在实际的业务运营中，facebook建立了一套服务于高知名度用户(微博一般俗称大V)的控制系统，让这些大V享受更加宽松的规则约束。这套控制系统机制被称为交叉检查(Cross-check)或XCheck。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美国民主党参议员伊丽莎白·沃伦、巴西球星内马尔等都是大大V中的一员。

facebook的交叉检查机制在事实上创造出SNS新闻媒体平台上的特权阶层。这个阶层受到的规则约束更少，监管措施也更不及时。按照外部文件显示，纳入交叉检查的大V数量早已超过了580万。

facebook消极应对

除了以上三点主要难题，豪根女士披露的文件还显示facebook在屏蔽和封锁各种非法文本方面并没有竭尽全力。运营团队曾经向上层管理人员汇报过多种非法文本泛滥成灾，包括中东人贩引诱女性从事性工作、埃塞俄比亚武装团体煽动暴力，和器官出售和色情交易的文本，很多时候都没有得到积极回应。

而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大量宣扬新冠疫苗接种各种离奇副作用的帖子在facebook上流传。反疫苗人士把facebook作为主要的传播平台宣扬各种反疫苗主张。尽管facebook宣称把大力支持推广新冠疫苗作为公司的首要任务，最终反疫苗重要信息的泛滥成灾说明facebook在管理平台时是极为没有成效的。

尽管facebook负责维护平台安全的团队，比如诚信团队，在积极推动facebook的外部变革，希望减少SNS新闻媒体的消极影响。但当变革措施影响到业务发展指标达成时，facebook的领导人往往选择维护企业利润而不是用户安全。

这一下意识的选择不只是出现在部分facebook的高层身上，而是遍及facebook公司，即使在创始人扎克伯格身上也一样。这就是facebook企业文化的一部分。所以豪根女士最终认为facebook公司早已伦理宣告破产，所以站出来向新闻媒体和监管机构吹哨揭发。

就在豪根女士参加国会听证的前一天，facebook的服务突然中断，超过29亿互联网用户无法访问facebook、Instagram、WhatsApp和其他工具。这为facebook危机的解决蒙上了进一步的阴影。

根据facebook官方提供的消息，facebook这次服务全面中断从美国东部时间10月5日上午11:40左右开始，一直延续了近6个小时。在此期间全球用户都无法采用facebook的服务。官方给出的原因是facebook的维护工程师误操作导致所有数据中心的网络下线，最终导致网站全面断网。

这次facebook发展史上最严重的的无法访问偏偏出现在豪根女士举报引起关注的高峰时刻，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的巧合。用户对facebook的技术能力和运营水平造成了深深的怀疑。facebook的股价在前段时间30天内下跌了超过10%，是几个高科技互联网巨头中股票下跌最深的。

需要指出的是，facebook的麻烦事还不止这些。监管机构和股东向其发起的民事诉讼案同样让facebook如坐针毡。

2020年12月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ederal Trade Commission，以下简称FTC)起诉facebook涉嫌通过收购两大SNS新闻媒体平台Instagram及WhatsApp形成市场垄断，并寻求解除这两个早已完成多年的收购交易。假如FTC一旦胜诉，就意味着facebook现有业务必须分拆为多个实体独立运营，这将是对facebook的沉重打击。所以本周一(10月5日)facebook向哥伦比亚特区联邦法院提交了一份动议，希望法庭驳回FTC的美国司法部民事诉讼。

另两个股东民事诉讼案则直接针对facebook创始人扎克伯格。9月22日罗德岛州的两个公共退休基金作为原告提起民事诉讼，以股东身份指控facebook在向FTC支付50亿美元和解金的金额过高，其目的是保护扎克伯格不在剑桥分析(Cambridge Analytica)数据泄露案中承担个人责任。

从2016年美国大选中爆出SNS新闻媒体被操纵进行政治营销以来，美国社会一直对SNS新闻媒体的负面作用报以相当的警惕。

2021年特朗普在SNS新闻媒体上鼓动拥护者到华盛顿抗议，导致其账号被各个SNS新闻媒体全面封杀。社会公众和监管机构对于SNS新闻媒体无可取代的地位和对社会生活的巨大影响力有着切身的体会和深深的恐惧。

到底SNS新闻媒体的管理边界在哪里，如何避免SNS新闻媒体对社会公众的消极影响，这些亟待回答的难题再一次被放置在面向社会公众的聚光灯下。这次facebook前雇主的公开举报给了监管部门两个绝好的机会。相信监管部门会推动facebook进一步透明化SNS新闻媒体的管控策略，即使有可能进一步对SNS新闻媒体的推荐算法和不实文本传播提出监管措施，以避免SNS新闻媒体片面追求用户活跃度带来负面效应。

但尽管是这样，SNS新闻媒体上现有的不实重要信息泛滥成灾、顽固文本横行霸道和SNS新闻媒体轻度采用对社会公众造成的消极影响等难题，目前也没有非常好的解决手段。

（刘伟为《财经》特约观察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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