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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acebook发行新虚拟货币的计划引发了许多负面反应，但该计划获得的重量级企业背书说明了其蕴含的前景。

有人指出它的缺陷、有人嘲笑它、有人害怕它：Facebook上周公布的有关一种新虚拟货币项目的白皮书，已经引发了负面反应。但它最终是不是依然有可能轰开金融体系的大门？

纽约大学(New York University)斯特恩商学院(Stern School Of Business)金融学教授戴维•耶马克(David Yermack)表示，这一想法标志着大型科技公司对支付行业的一场姗姗来迟的攻击。苹果(Apple)在iPhone上为它自己的支付系统打造了一个有限的角色：相比之下，Facebook的计划则是一场正面攻击。该公司计划在一年内推出数字货币Libra，它将得到支付网络Visa和万事达(Mastercard)、以及互联网公司优步(Uber)和eBay等合作伙伴的支持。

Facebook自己将打造一个杀手级应用来利用这种数字货币：一个嵌入其消息服务的支付系统，让用户可以轻松、廉价地把钱转给朋友或购物。Facebook的支持者表示，这家拥有24亿用户的社交网络公司可以凭借一己之力推动加密货币进入主流，实现10年前比特币首次激起的希望。

耶马克表示：这会给现有银行带来严重威胁。他补充称，与银行相比，Facebook、谷歌(Google)和亚马逊(Amazon)等公司有两个显著优势：它们能以低得多的成本处理交易，而且它们已经证明自己擅长创造新的数字服务，吸引了数十亿人来到它们的平台上。

但进入壁垒也很高，阻力已经很大了。自这份白皮书公布以来，政界人士、隐私维权人士和银行业人士纷纷加入质疑的行列。Facebook及其合作伙伴计划无论如何都要继续推进，这证明了此事关系多么重大。

上周引发的很多批评和警告主要集中在3个领域。

第一个顾虑是Facebook自身的信誉问题。在俄罗斯通过包括出现在Facebook上的内容等方式干预上届美国总统大选一事引发众怒之后，公众便极不信任这家社交网站。Facebook首席执行官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起初否认对此事负有任何责任，但他在试图解决这家社交网络的问题过程中表现出了谦逊的态度。

但随着Facebook推出一种新型加密货币的计划，它又恢复了雄心壮志。该公司曾提到过将通过其支付服务覆盖数十亿人。负责这项支付服务计划的副总裁凯文•韦尔(Kevin Weil)在接受采访时表示，该公司希望这种新货币能持续数百年。

考虑到Facebook面临的政治和监管压力，即便是该想法的支持者们也很难相信Facebook竟然会考虑这样一个项目。风险投资公司Kleiner Perkins的合伙人马蒙恩•哈米德(Mamoon Hamid)对这一愿景表示赞赏，但他表示：我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是否希望他们这样做是另一回事。过去两年很多事都变了。哈米德投资了消息传递服务Telegram的一个类似支付服务构想。

Facebook的高管们一直煞费苦心地强调，他们创建的任何金融服务都将受到妥当的监管。但很明显，该公司希望绕开银行业的监管规定，这已惹恼了该行业的高管们。

韦尔表示，该公司将寻求提供信贷等其他金融服务，但他补充称：我们不是银行，我们不这么看自己。例如，我们不提供利息，也不提供银行提供的那些服务。很多人预测，随着金融监管机构加大对这家难以控制的互联网公司的审查力度，目前的区别将不复存在。

Facebook承诺将单独存放用户的财务信息，不将其用于投放广告，这一点也受到了质疑。如果用户选择使用某些服务，与其他Facebook服务的这种数据共享将是可能的。即使不选择使用这些服务，WhatsApp等Facebook服务也能看到用户何时付款，以及向谁付款，从而获取有价值的信息。

反对企业权力过度集中的华盛顿压力集团开放市场研究所(Open Markets Institute)的研究员马特•斯托勒(Matt Stoller)表示，把这么多数据存放在一家机构里是自找麻烦的行为，尤其是考虑到Facebook过去的劣迹。他还警告称，Facebook将能够利用其在社交网络领域的主导地位，进入一个新的市场——这可能会遭到反垄断监管机构的反对。

尽管Facebook面临明显的政治和监管挑战，但已有20多家企业和组织暂时支持了Libra项目，这一事实突显出此次机遇之大。

尽管存在种种缺陷，但拥有庞大用户基础的Facebook，可能会为加密货币进入主流开辟道路。这让硅谷对基于Libra基础上的新一代金融服务燃起了希望。

如今为硅谷风险投资公司Andreessen Horowitz管理着一支加密货币基金的美国前检察官凯蒂•豪恩(Katie Haun)表示，很多开发者对加密技术一直在观望，其实内心真的想冒险一试。这将是一个促使很多人才进入该领域的催化剂。

人们对Facebook计划的第二个主要顾虑来自于货币本身的性质，以及它是否会使得一群自选自荐的大企业集团掌握过多的金融权力。该计划要求Libra基于某种区块链运行。区块链是去中心化的记账簿，由该网络中的所有参与者维护，交易将记录在这个账簿中。

然而，它将无法实现比特币区块链开创的去中心化理想。在比特币区块链中，任何人都可以验证交易。这就形成了一个没有中央权威机构来决定谁值得信任的无许可系统。Gartner区块链分析师阿维瓦•利坦(Avivah Litan)表示，像这样的公共区块链，在运行规模和速度上无法满足Libra处理大量实时交易的要求。

利坦表示，尽管存在这一局限性，但与如今银行控制的支付网络相比，Libra很可能是一个高效得多的系统。但它仍然是由一些大公司控制的。她以及其他人警告称，这将把相当大的权力交到一群私人实体手中——尤其是如果Libra变成Facebook所希望的那种全球货币的话。

斯托勒表示，像这样一个封闭的私人群体也可能引来反垄断难题，尤其是涉及Visa和万事达两家双头垄断企业共同参与一个项目的情况。

对于要求加密货币纯粹性的人们来说，这些缺点很严重。作为硅谷最早支持加密货币的人士之一，蒂姆•德雷珀(Tim Draper)表示：它并不是去中心化的，因此用户完全听凭Facebook发落，它也并非无阻力的——它仍在使用银行系统，并且与政治货币挂钩。

但即便很多反对Facebook推出加密货币的人也承认，它可能带来更广泛的好处。德雷珀承认，Libra在Facebook上有很好的分销渠道，它为那些还没有准备好把所有交易都转换成比特币的人提供了一个折中选项。这可能使之成为通往完全开放、真正全球化、透明和无阻力的货币（如比特币）的绝佳过渡阶段。

第三个顾虑是Libra这种新货币是否可能构成更严重的系统风险，同时干预央行治理其金融系统和执行正常货币政策的能力。如果是这样的话，政府和监管机构可能会试图将它扼杀在襁褓中。

英国央行(BoE)行长马克•卡尼(Mark Carney)明确表示，Libra这种系统的潜在系统风险将要求其接受最严格的审查。

批评人士警告称，Libra在正常银行渠道以外运作，政府可能更难限制一个国家的支付或是对外国实施制裁。任何平行货币都会在一定程度上削弱控制货币的主权机构，斯托勒表示，这种平型货币尤为令人瞩目，因为它是Facebook发行的。这不是某个自由派伙计在脱衣舞俱乐部闲逛，抽着大麻交易比特币。那是Visa和万事达级别的。

批评Libra的一些人表示，这还会让私营企业对货币状况拥有不应有的影响力。Facebook及其盟友否认这点。

他们指出，Libra将得到一篮子政府发行的货币（即法定货币）的全额支撑，这意味着，这个体系不会创造新钱。法定货币将作为储备金固定不动，其数字分身将在互联网上自由流通，发挥降低交易成本的作用并支撑起新的服务类型。

然而大规模采用这种货币依然可能产生扭曲效应。Libra的支持者希望发展中国家的广大人群选择持有Libra存款，而不是本国货币。这可能会削弱那些国家当局的权力，如果经济中的很多交易实际上是由外币支撑的，那么当局对货币状况的影响力将下降。

正如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官员托马斯•阿德里安(Thomas Adrian)在上月的一次演讲中所言，货币疲软的国家可能会更难度过危机：如果没挺过去，就会被外国电子货币接管。

即便没有Libra，由官方货币支撑的数字货币体系也已广泛用于全球一些地区。为首的是中国蓬勃发展的移动支付系统，由阿里巴巴(Alibaba)和腾讯(Tencent)运营，正因如此，与中国领先科技公司在世界舞台上竞争的硅谷主张，美国监管机构不应过于强硬。豪恩表示：这种技术已经把妖怪从瓶中放出来了。

一些央行官员或许已经准备好迎接数字货币的新时代。卡尼上周四表示，英国央行有可能允许科技公司在该央行存入隔夜存款，赋予它们在商业银行之外的替代选择。

像这样直接对接央行将降低这些支付系统的成本，并让它们获得与商业银行同等的地位。这样做还将使各国央行朝发行数字货币又迈出一步。

耶马克表示，各国金融当局别无选择，只能努力适应。如果当局试图打击Libra或其他类似计划，科技公司可以很容易地把自己的支付计划转移至海外。

已经有人指出了Libra的潜在缺点，与此同时，很少有人关注这种数字货币（或其他类似的想法）可能对金融业带来何种影响——如果这种货币能够流行开来的话。

到目前为止，Facebook和Libra计划的其他成员一直寻求把焦点放在费用可被大幅削减的跨境汇款上，以及为全球17亿没有银行账户的人口提供基本金融服务的机会上。这些是Libra在政治上最可被接受的用途，也是其最有可能赢得官方支持的用途。

但电子货币的广泛使用还将带来更广泛的影响。仅仅因为金融服务在许多发达国家足够好用，并不意味着没有大幅改善的空间，豪恩表示：它们速度慢，效率低，而且你一路都得付钱给中间商。

Facebook似乎计划为其希望在Libra区块链上推出的支付服务Calibra配备类似的功能。把支付服务整合到它的信息服务中，这将撑起一个新的在线商务时代。

真正的数字货币还有其他优势。Facebook表示，它可以用于微支付（micropayment，指在互联网上进行的小额资金支付），可能为阅读或观看数字内容的用户为这些内容付费提供一种新的方式。

此外，Libra的支持者称，他们计划为支付网络引入智能合约——在满足某些现实条件时资金自动转手的安排。

这将如何影响一个机器对机器(M2M)通信和智能代理(intelligent agent)占据主导地位的未来世界，是引发硅谷狂热想象的事情。例如，它可能实现让自动驾驶汽车自主决定何时值得付费驶入快车道，并自动完成付款。

Libra或许永远不会在这种想象的未来占据一席之地。对Facebook的担忧——以及该计划自身固有的局限性——很可能导致其以失败告终。但随着数字货币系统扩展至数字世界的更多角落，金融业发生真正颠覆性变革的前景正在显现。

英国《金融时报》 理查德•沃特斯 ， 汉娜•墨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