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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页 Facebook   作者:coolfensi  2023年01月01日  热度:62  评论:0     
时间:2023-1-1 12:55   热度:62° 

一位农夫曾经告诉我:要想拆除一座谷仓,你只需要在屋顶开一个18英寸见方的洞,然后退到一边。

——建筑师克里斯·里德尔

人类消失的那天,大自然会接管这个世界,并立即开始拆房子, 把它们从地球上彻底抹除,不留一丝痕迹。

如果你有房子,你应该早就知道这一点了,只是不愿意承认。即使面对大自然的无情侵蚀,你还是自掏腰包修修补补。

当年买房的时候, 别人只告诉了你房价,却没提你还要花多少钱才能保证它不被大自然收回,这可比银行快多了。

即便你住在一个经过人工改造的后现代小区里——重型机械接管了自然景观,把乱糟糟的当地植物换成平整的草坪和清一色的树苗,以控制蚊虫的名义填平了湿地——即便如此,你也知道大自然并没有投降。

不管你把房子封得多么密不透风,细小的孢子仍然能够钻进室内,然后爆炸式地长出一大片霉菌。这景象看着挺吓人,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情况更糟糕:霉菌隐藏在粉刷过的墙壁后面,啃食着石膏板,腐蚀着螺钉和地板托梁。除此之外,白蚁、木蚁、蟑螂、马蜂甚至是小型哺乳动物,都可能在你的地盘上安家。

但最让你困扰的还是水。它在别处是真正的生命之源。但它总想闯进来。

一旦我们消失,大自然就会以水为武器,对人类自以为是的机械化优势展开复仇。

它先从发达国家最常见的木质结构住宅下手。房产商担保那些用沥青或石板瓦铺成的屋顶能使用二三十年,但不包括烟囱部分,这里会最先开始漏水。

在雨水持续的强烈冲刷下,防雨板逐渐开裂,雨水趁机渗入瓦片下方,流过长8英尺、宽4英尺的隔板——它可能是胶合板,如果房子比较新,也可能是由长3~4英寸的木片组成的碎木板,中间以树脂黏合。

然而,新的未必就是好的。

负责美国航空项目研发的德裔科学家沃纳· 冯· 布劳恩(Wernher von Braun)讲过一个故事,是关于美国宇航员约翰·格伦(John Glenn)的,他是首位环绕地球飞行的美国人。

就在发射前几秒,格伦已经被带子捆在我们建造的火箭里,所有人都拼了老命, 就在这个关头,你知道他对自己说什么吗?‘天啊!我坐的是什么便宜货!’

你住的新房子,其实也是一件便宜货。

从一方面来说,这没有什么不好,毕竟材料廉价又轻薄,能让我们节约更多资源。但另一方面,中世纪欧洲、日本和早期美国建筑中的木头柱子与横梁至今保存完好, 依然支撑着墙壁,只是因为用于制造它们的大树所剩无多了,我们才把剩下的小木板和碎木屑粘起来,凑合着用。

你为了减少成本而选择的碎木板屋顶中含有树脂,是一种由甲醛和苯酚聚合而成的防水黏合剂。木板暴露在外的边缘也被刷上了这种酚醛树脂,但水分还是会从钉子周围入侵。很快,钉子就开始生锈、松动。要不了多久,水就会漏进房屋内部,还会危及房屋结构。除了铺垫屋顶,木板还可以固定桁架—由金属板连接起来的预制木头框架,用于支撑屋顶。因此,一旦木板被腐蚀,整个房屋结构的完整性就不复存在了。

桁架上钉着直径四分之一英寸的钉子,用于固定金属连接板。在重力的拉扯下,钉子会从潮湿的木头中滑脱。连接板锈迹斑斑,而木头上长满了毛茸茸的绿色霉菌。在霉菌之下,一根根菌丝分泌出生物酶, 将木头中的纤维素和木质素分解成真菌的食物。室内的木地板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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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生活在严寒的地区,一旦供暖停止,水管就会被冻裂,雨水会从因为鸟类撞击或者墙体下陷而破裂的窗口灌进来。就算窗玻璃完好, 雨雪依然能从窗台下面找到进来的路,悄悄地、无情地入侵。随着木头继续腐烂,桁架开始崩塌。

到了最后,墙体倒向一边,屋顶也随之塌陷。不到10年,那块开着18英寸见方洞口的谷仓屋顶就不复存在了。

你的房子或许能够坚持50年,但最多不过100年。

在房屋不断被侵蚀的过程中,松鼠、浣熊和蜥蜴已经住了进来, 在石膏板上打洞搭窝,啄木鸟则从外侧凿墙筑巢。它们一开始会遭遇墙板的阻挡。据说这些铝制的、乙烯基的或者无须保养的纤维水泥墙板坚不可摧,但即便如此,只需等上一个世纪,所有的墙板都会不攻自破。纤维水泥墙板中的人工色素几乎完全褪去,水分不可避免地从锯口和钉孔侵入,细菌吞噬了其中的植物成分,只留下无机物。掉落的乙烯基墙板早已褪色,随着塑化剂失效而变得又硬又脆、满是裂痕。铝制墙板的情况要好一些,但水中累积的盐分也在慢慢侵蚀它的表面, 留下坑坑洼洼的白色痕迹。

在镀锌层的保护下,你家的加热和制冷钢管即使在自然环境当中暴露数十年也不会生锈。可是在水与空气的合力攻击下,锌逐渐被氧化。失去了保护层,裸露的薄钢管在几年内就会碎裂。不过,早在那之前,石膏板中的水溶性石膏就已被雨水冲刷进大地。

现在,只剩下一切麻烦开始的地方——烟囱。

一个世纪过去了,它仍然屹立不倒,但在冷暖交替之下,烟囱里的石灰和砂浆一点点碎成粉末,砖块也已经开始崩塌。

如果你家有泳池,现在就成了一个大花盆,长满观赏植物或者野生植被——前者是开发商当初引进的,现在的这批是它们的后代;后者一度被赶出住宅区,但仍潜藏在周边,现在终于有机会夺回自己的领地。如果房子有地下室,也会变成植物和泥土的乐园。

荆棘和野葡萄藤缠绕着燃气管道生长,再过一个世纪,这些管道将不复存在。白色聚氯乙烯水管朝向太阳的一面已经泛黄、变薄,其中的氯慢慢变成盐酸,溶化掉水管本身和其中的聚乙烯成分。唯有浴室的瓷砖没怎么变样,只是跟枯枝败叶混在一起,因为经过烧制的陶瓷化学性质十分稳定, 不亚于化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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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0年之后会剩下什么,取决于你过去生活在世界的何处。

如果当地气候温和,郊区会被森林覆盖,只留下几座山丘,逐渐变回开发商和被他们夺走土地的农民到来之前的样子。树林中,茂密的下层植被半掩着洗碗机的铝制零件和不锈钢厨具,它们的塑料把手已经开裂, 但仍旧坚硬。

在接下来的几个世纪里,铝变形和腐蚀的速度终将揭晓,只是不再有冶金学家可以亲眼见证。

早期人类不知道铝,因为铝矿石必须经过电化学提炼才能形成金属,是一种相对新型的材料。铬合金赋予不锈钢制品韧性,很可能会继续保护它们几千年,要是这些锅碗瓢盆和碳化回火的餐具被埋在与氧气隔绝的地下,这个时间可能更长。十万年后,不论是何种生物将它们挖出来,都可能会受这些现成的工具启发,突然进化到一个新的阶段。可是,因为不懂得如何复制,他们或许会备受打击,又或者会因其令人敬畏的神秘感而被激发出宗教意识。

如果你住在沙漠地区,现代生活中的塑料制品会以更快的速度碎裂剥落,因为聚合物的链状结构会在紫外线的持续照射下发生断裂。

由于水分较少,木头能保存更长时间,相反,任何与盐性沙漠土壤接触的金属都会腐蚀得更快。不过,我们可以从古罗马遗迹的情况来推测, 或许厚厚的铸铁制品也会出现在未来的考古记录当中。

也许有朝一日, 消防栓会从仙人掌丛中冒出来,这幅怪异的景象会成为人类在这里生活过的唯一线索。在墙壁的砖坯和灰泥被侵蚀殆尽之后,装饰阳台的锻铁和落地窗或许还会留下来,尽管变得轻如薄纱,但仍可辨认,因为腐蚀作用虽能吞噬铁芯,却消化不了玻璃残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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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我们将已知最耐用的材料用于整座建筑,比如说花岗岩石块,其成果仍令当代人赞赏、惊叹。但我们却几乎不再模仿这种行为,因为石料的采集、切割、运输和搭建都极其考验耐心,而耐心正是我们不再具备的品质。

安东尼· 高迪(Antoni Gaudí)于1880年开始建造巴塞罗那圣家堂(Sagrada Familia),至今仍未竣工,自他之后,再无人考虑修建一座250年后才能完工的建筑,那大概要到我们曾曾曾曾孙子的孙子那一代。而且,若没有几千个奴隶做苦工,成本也很高,尤其是跟混凝土比起来。混凝土是古罗马人的另一项创举。

今天,这种由黏土、沙子和取自古老贝壳的石灰浆混合而成的物质经过硬化,形成人造石材,日益成为人类建设城市时最实惠的选择。超过半数的人类居住在这些水泥森林里,那么,它们又会变成什么样呢?

在考虑这个问题之前,我们先要讨论气候。

假如我们明天就消失,我们拨动的指针也不会马上停止转动,而是要经过几个世纪,在重力、化学反应和熵增效应的联合作用之下,动能才会渐趋平缓,达到均衡,但这种均衡也只是部分类似于人类出现之前的样子。

从前的均衡状态有赖于地壳之下贮藏的大量碳元素,如今倒有一大半被我们释放到了大气层中。房屋的木质框架或许也不会腐烂,随着海平面上升,它们会像西班牙大帆船的木材一样,被腌在海水的盐分里,得以保存。

在一个气温更高的世界里,沙漠会变得更加干燥,但在人类曾经生活过的地区,有一样东西可能会重新造访,那就是——河流。

最初, 正是河流吸引了人类前来定居。从埃及开罗到美国凤凰城,在每一片被河流浸润的土地上,都出现了沙漠城市。后来,随着人口增长,人类控制了这些水上交通要道,用不同的方式令其改道,以使人口进一步增长。

可是在人类消失以后,这些人造支流便会随之干涸。更干、更热的沙漠气候与更加湿润多雨的山地天气相伴而生,那时,滔滔洪水将奔腾而下,摧毁堤坝,淹没从前的冲积平原,将一切都掩埋在逐年沉积的层层淤泥之下。

如此一来,消防栓、卡车轮胎、碎玻璃、公寓楼和办公楼或许会永远留存,只是会如同曾经的石炭纪地层一样,被深深埋在地底。

没有人会记得它们还被埋在那儿,只有杨树、柳树和棕榈树的根偶尔会意识到其存在。

亿万年以后,当古老的山脉被夷为平地,新生的山脉拔地而起,当年轻的溪流在沉积物中雕刻出全新的峡谷,过去曾短暂存在的一切才会重见天日。

本文选自艾伦·韦斯曼《没有我们的世界》

排版:辞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