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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艾里夫·沙法克(Elif Shafak)
石蛏2022.1.3总第1027期《中国时代周刊》
他们的黄金时代是绝望的黄金时代。这是一个充满著愤慨、担忧、绝望、疑惑、瓦解、磁化以及对管理制度愈来愈不信赖和憎恶的黄金时代。由于位数控制技术的普及化,他们既是观众们又是角斗。他们可以眨眼间交换配角,在场内和潮湿、隆隆的Arena间往复穿行。
SNS新闻媒体网络平台已成为21世纪末的庞贝。那些位数Arena不论大小不一、不分与外,基本上每晚单厢拉开序幕这场捷伊对决,虽然纷争两方时常发生改变,但憎恶和不信赖的词汇持之以恒。古希腊人以他们的残暴和恐怖的戏码为乐,而他们当代人只会即使他们的戏码而愤慨。
愤慨(anger)这个词的语源很重要,其来古时瑞典语angr,原意是担忧、伤痛、哀伤、伤痛、危害。愤慨与伤痛间接有关,他们许多人,不论在马可波罗还是西欧,现在都能感受到这种伤痛,虽然他们可能不能用那些词来抒发。在喧闹的赛事和两极化的迷惘另一面,是他们已经开始丧命的单纯历史事实。
不久前,世界就好像变了一个地方。上世纪末90年代末和21世纪末初,乐观情绪盛行。但这是一种危险的近乎自满的乐观情绪。许多评论家认为,历史只能朝一个方向发展:线性前进。它的弧线将不可避免地向正义弯曲。那时,站在历史的正确一边之类的表述常被使用。潜台词是明天将比昨天更加民主、包容、平等和相互联系。
当时最大的乐观主义者是控制技术空想家。他们无比轻快。每当他们离开硅谷,参加国际会议或文化和文学节时,单厢自信地向他们保证,信息已成为了纯金(pure gold)。这就是他们创造更美好未来所需要的一切。有了更多的信息,更多更多的信息,人们肯定会作出正确的政治选择。信息的快速传播将推翻独裁统治,带来急需的社会变革。
位数网络平台的发展将把民主理想带到世界上最遥远的角落。即使是那些闭塞落后的国家,迟早也要加入文明世界,这种情绪非常两极化,以至于许多人想当然地认为facebook对世界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大约在同一时间,一对年轻的埃及夫妇将他们刚出生的女儿取名为facebook(Facebook)。几个月后,以色列的一个家庭将他们的第三个孩子取名为赞(Like)。我时常想起那些孩子,埃及的facebook和以色列的赞。他们给了他们什么样的世界?
美国华盛顿,人们在国会大厦前游行。
喧哗与骚动
当然,信息的传播既不能保证也不能产生民主。今天,他们生活在一个信息过载的世界,更不用说随机的错误信息和恶意的、系统性的虚假信息,知识却很少,智慧更少。它们是完全不同的东西,在只关注信息的时候,他们忽视了知识,抛弃了智慧。
信息事关速度,是离散的数据片段、位数。就像位数(number)和麻木(numbness)间的差别,不同于节奏(rhythm)和韵律(rhyme)间的区别。当他们被如此多的信息轰炸时,他们不能去理解他们读到的或听到的信息。持续的信息超载给他们一种错觉,认为他们对任何事情都有知识,基本上对所有事情都了如指掌。
渐渐地,他们忘记了怎么说我不知道。如果他们不熟悉某个问题,他们可以轻松地谷歌一下,不出五到十分钟,他们就可以说一些关于它的东西。再多花几分钟,他们甚至可以让自己相信他们是专家——即使那些信息片段并不等于知识。
他们如何才能减少每晚要处理的信息量,而增加他们的知识,最终增加他们的智慧呢?为了获得知识,他们需要放慢脚步,提防教条,尤其是他们自己的教条。他们需要起身离开场内和潮湿、隆隆的Arena。知识需要书籍、跨学科阅读、慢新闻、深入分析、细致入微的对话、避免草率的判断。而智慧则需要他们将思想和心灵结合起来。要获得智慧,他们不仅需要纯粹的理性分析,还需要情商、同理心、谦逊感和同情心。
他们需要倾听彼此的故事,并关注迷惘。
慧根
疫情伊始,伦敦人还可以在公园散步,我注意到到处都张贴了讯息。当这一切结束后,你希望世界有何不同?他们问。在问题之下,路人用笔潦草地写下了自己的答案。有人写道,当这一切结束后,我想生活在一个我可以被听到的世界。
在一个位数网络平台和自由民主不可避免的、不可阻挡的传播的黄金时代,他们理应都拥有发言权,一个悲哀的讽刺是,历史事实却恰恰相反。全世界数以百万计的人感到无从发声。在震耳欲聋的嘈杂声中,他们知道没有人听到他们的声音。
他们的日常生活充满著了负面情绪,并且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或疏导它。但他们不喜欢谈论它,尤其是在我的第二故乡英国,在那里抒发情感被认为是软弱的表现。也绝对不能在我的家乡土耳其,在那里许多人认为女性是感性动物,而男人更理性(这当然是纯粹的胡说八道)。
所有年龄和性别的人都是情感动物。当他们彼此联系时,是通过故事和情感。他们所信仰的或为之奋斗的,取决于故事和情感。即使他们背井离乡,流离失所,他们也会通过故事和情感来记住和留存一些东西。
在他们这样的黄金时代,不被认可也完全是可以的。面对已经开始发生的一切,感到担忧或不快是正常的。关键的问题不是他们是否生气或苦恼,绝望或沮丧,而是他们将如何处理那些情感。他们能否将本真的情绪转化为积极和建设性的东西,对他们个人,对他们的社区和社会都是如此。
归根结底,如果有一件事比任何情感都更具破坏性,那就是缺乏所有情感:麻木、冷漠、精神萎靡。当他们对泛滥的信息变得如此麻木,以至于他们基本上不去注意世界其他地方甚至隔壁在发生什么时,他们就被彼此完全隔绝了。这是一个危险得多的门槛。他们正处于十字路口。他们今天做出的决定将对地球、他们的社会以及他们个人和集体的心理健康产生持久的影响。现在他们可能还处于绝望的黄金时代,但从这里到冷漠的黄金时代只差短暂而致命的一步。他们要确保他们不能跨出这一步。
流动的黄金时代
许多年前,当我在伊斯坦布尔生活和写小说时,一位美国学者采访了我,她当时在伊斯坦布尔研究中东的女性作家。他们聊得很愉快,她面带柔和的微笑告诉我,我成为一名女权主义者是可以理解的:我是土耳其人,并且我在土耳其。她说话的方式清楚地表明,她看不到自己应该成为女权主义者的任何理由:她来自美国,一个妇女权利已经实现的国家,并且美国的民主是稳固、稳定和安全的。
然而,自2016年以来,这种二元论的世界观变得不再顺理成章。在英国脱欧、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当选美国总统、民粹主义和民族主义在欧洲及其他地区兴起、自由民主遭到侵蚀,以及与极权主义没什么区别的反自由民主出现之后,这一根深蒂固的二元性观念,甚至在其最坚定的支持者心中也失去了吸引力。
现在他们知道,没有所谓的坚实国家。用已故社会学家和政治思想家齐格蒙特·鲍曼(Zygmunt Bauman)创造的术语来说,他们都生活在流动的黄金时代。历史并不一定是直线前进的。如果说现在是流动时期,那么随着疫情、气候危机以及社会、位数、种族、性别、阶级等不平等现象的扩大和深化,这股潮流似乎加快了。
这是他们需要全球姐妹情谊、全球团结的时刻。不论他们是牙医、学生、工程师还是诗人,不论他们做什么,不论他们住在哪里,他们都没有冷漠的奢侈。从另这场疫情的可能性到环境灾难,从网络恐怖主义到难民危机,前方面临着巨大的全球挑战,那些挑战都无法用民族主义、孤立主义、部落主义或群体自恋的修辞来解决。
他们必须接近自然,理解他们对地球的责任。他们必须相互联系,努力成为敬业、参与、有知识、有智慧的公民。沟通是他们前进的唯一途径。
故事将他们聚集在一起,但不为人知的故事和根深蒂固的迷惘使他们分开。
他们的声音可能不能被当权者听到,但他们并非无能为力,他们也并非无话可说。他们有能力发生改变世界。